2023-06-25 12:21:13 来源 : 写故事的刘小念
原创插图:喵喵夏,讲述:佟彤,女
01
【资料图】
大四那年,我考研到了南方一所大学的考古专业。
李赫毕业后,依然和师兄在北京继续创业,以及照顾父母。
研究生通知书下来的那天,我回家了。
尽管一个电话就可以通知父母这些消息,可是,我还是想隆重地汇报我未来的打算,以及公开我和李赫的恋爱。
让父母体验一下双喜临门的惊喜。
02
然而,父母在听完我所有的汇报后,我爸脸色阴沉得几近可怕,我妈则说了一句:“不管是你去学考古,还是你和李赫的恋爱,我们绝不会同意。”
这,和我预想的反差太大了。
那天,我爸半命令,半恐吓地说出他对我的规划:“当初要你学经济学,就是为了毕业考公,将来走仕途。我和你妈都在体制内,再加上名校加持,你的前途不可限量,也是咱们这种家庭孩子的必然之路。你必须考公,绝不能考古。”
我妈附议:“我的女儿要嫁给一个疯子家庭,真的是疯了。我不管他是什么学校毕业,怎么优秀,如何孝顺,就单凭他爸爸有精神分裂症这一条,我一票否决,没得商量。”
我是在那一刻,见证了我为官父母的说一不二。
但,很遗憾,我不是他们的下属,我的人生必须自己做主。
03
那次谈判,不欢而散。
我很明确地告诉爸妈:“我对进入体制内不感兴趣,考古和嫁给李赫这两件事,都是我的理想,我哪一个都不会放弃。”
然后,我前脚回到学校准备毕业典礼。
爸妈后脚就双双去了北京,试图动用他们的威力逼退李赫。
然而,他们低估了李赫的胸襟。
李赫答应他们会考虑一下,第二天给他们答复。
结果,第二天,这个学霸把我爸妈请到他的公司,用一个完整的PPT列举了这些年,自己做的事,现在的财务状况,对父母的照顾程度,以及未来对我们小家的规划,甚至具体到我未来工作中他可以提供的学术支持,家务承担,情绪价值的提供,以及有了孩子,他会如何陪伴与教育都讲到了。
他甚至还提供了专业医生对他精神状态的评估报告,以及医生诊断原话的录音:“因为你爸爸是脑炎造成的精神分裂,所以遗传几率不能说没有,但很低。毕竟,精神分裂除了具有遗传性,还有易感性,糟糕的生长环境是会给下一代带来一定的心理暗示与影响的。”
而这里,李赫做了补充说明:“爸爸虽然精神状态时好时坏,但,我们家一直很幸福很有爱,我的成长环境虽然没那么优越,但家庭环境跟糟糕没有半毛钱关系。”
04
这一波操作下来,我爸妈无话可说。
他们提出的那些疑问,都被李赫一一解答。
至于他们精神上对李赫的歧视,李赫也用这样体面的方式给予了不卑不亢的回答。
然后,我爸妈回家之后,他们之间就分裂了。
我妈成功被李赫路转粉,觉得李赫务实成熟靠谱有骨气,是个男人。
事实上,征服了我妈,其实也就拿下了半个我爸。
至于那半个“反对”,我心里很清楚,我爸只是放不下面子,而且,他也想以反对的名义,给李赫一份压力。
我电话里表扬李赫,他接受表扬:“如果我们读了这么多书,经历了那么多事,还不能主宰自己的爱情和命运,那是书白念了,还是我们白活了?放心,有我在。”
而这,恰恰是我越来越深爱他的原因。
有他在,万事纵有波折,但永远稳妥。
是他让我明白一个浅显而重要的道理:活着不可能没有问题,解决问题,是活着的意义。
05
硕士毕业时,我在进北京的某考古队和博物馆之间两难选择。
李赫一眼看出我的心思:“田野让你平静而有力量,我懂,去吧,支持你。”
是的,研究生期间,我大概有8个月的时间做田野实习。
条件是真艰苦,尤其对于一个女性来说,诸多不便。
可是,我是真的热爱那种跟逝去的时光链接、还原、对话的感觉,神秘、未知、孤独。
我也知道,进考古队也意味着,我跟李赫注定聚少离多,就算组建了家庭,也很难像普通主妇那样关照到家庭。
但李赫坚定地告诉我:“婚姻不是理想的坟墓,你是学考古的,我是考古人的家属,所以,我们就是要当世俗观念的掘墓人啊。”
06
就这样,2006年的秋天,我入职考古队。
一个月后,我和李赫结婚了。
但有一件事,我违逆了他。
按他的规划,我们结婚就住在他买的婚房。
他给爸妈在同小区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。
但我坚持还是要公婆和我们同住。
一方面出于经济考虑,更重要的是,对公婆,我没有隔阂感。
搀扶公公去遛弯,帮他擦嘴角的口水,挽着婆婆去逛街,这些从前我认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,在我见过他们之后,很自然地发生了。
无他,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信任与关怀,让我很快就能爱屋及乌。
公公虽然失智,却在得知我是李赫的女朋友时,每次私藏好吃的,都会给我留一份。
每次一起吃饭,只要是我喜欢吃的菜,他就默默端到我的面前。
婆婆呢,第一次听我讲考古现场的经历,说到有些地方不能拿铲子去挖,必须用手一点一点地去抠,否则很容易就破坏了文物时,大家都关心我挖到了啥,只有婆婆握着我的双手,眼睛红红的。
打那儿之后,她连一个碗都不舍得让我洗。
我拿起水果刀给她削苹果,她更是吓得“花容失色”。
07
每次我跟李赫通电话时,如果婆婆在身边,他都会问她:“你要跟佟彤说啥呢?”
婆婆都摇头,说:“她好忙,我不打扰她。”
然后,就听她在旁边小声嘟囔:“也不知道这次去的地方热不热?”“赫儿,你问问她吃的习惯吗?”“可能孩子又得熬瘦了……”
她全程没跟我说话,可是,她所有的担心与关心,我都接收到了。比她真的跟我说了什么,更让我内心层层波澜。
李赫高中时代说得没错:“我们家只是缺钱,但我们家从不缺爱,所以,我也不是什么寒门贵子。”
他们家,像一个巨大的磁场,走进那个门,整个人就会变得很暖。
因此,我对公婆没有陌生与疏离感。
我同时也更知道,李赫对他爸妈有多么深爱,对他能陪伴在他们身边有多珍惜。
所以,在我的坚持下,我们结婚之后,公婆一直跟我们同住。
也许从现代人的边界感来说,这会有诸多不便。
但说实话,我没有。
那种年近三十,还被公婆捧在手心的感觉,那种出差归来,公婆提前两个小时在小区门口等我的感觉,大概也是现代社会限量版的亲情吧。
08
每次跟爸妈通话,我十句话不离公婆。
我妈羡慕嫉妒恨地说:“真的是女大外向,生你养你那么多年,跟公婆处得比亲爹亲妈都亲。”
我就实话实说地安慰她:“你和我爸呢,都是当官的,有官气,对我一直严厉有余,慈爱不足,所以,我心里对你俩,敬的成分大一些。公婆就不一样了,在他们面前,我放松、自在,三十岁了还能做个孩子。所以,别介意,爱的方式有很多种,您说呢?”
我妈倒也想得开,她说:“辩证地看,可见李赫有多爱你,所以,你才能够这么爱他的爸妈。”
我妈很少这么抒情,但这一点,她的确说对了。
认真想想,我和李赫都算是比较含蓄的人,我们真的好像没有跟对方说过“我爱你”,可是,我们都在用行动向对方示爱,都在成全对方还能在爱与婚姻里,更有力量和信心去做自己。
09
2012年,对于我和李赫来说,是一个最想从记忆里删除的年份。
这一年的11月,我带着两个实习生在新疆野外勘察时,遇到了极端天气。
出发时,还是风和日丽。可是,两个小时后,风云突变,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风,那么大的雪,像要把人撕裂和活埋一样……
那一次,九死一生,我们三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的失温状态。
等到救援队赶到时,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躺在风雪里,看到了公公,我笑着问:“爸,你怎么来啦?是不是又找不着家啦?”
后来,我被抢救过来之后,我才知道,彼时的我已经处于中度和重度失温之间,公公的出现是昏迷之前的幻觉。
而那次意外,让我失去了左手的三根手指。
10
再醒来时,第一个看到的,是李赫。
我举着疼到钻心的左手,问他:“我的左手冻掉了吗?”
他笑着安慰我:“没你想得那么糟糕,拇指和食指都在。”
我当即就哭了,我说:“李赫,我成残疾人了。”
李赫本来还想继续强装笑容安慰我,可是,笑到半路,却突然泪如雨下:“只要你活着,我就已经感谢了一万遍老天爷。”
他哭着告诉我,不要想着左手三个手指没有了,要想着右手还在,想着双脚还在,想着脏器没有衰竭,生命还在。
他说:“你在,对我来说,就意味着一切。”
11
李赫总是这样,他永远在最坏的时候,能够看到最光明的那一面,也永远知道该如何宽慰我。
那天,我在哭够了之后,告诉他:“我在升温昏迷的瞬间,看到了咱爸,他笑眯眯地递给我一颗巧克力,还是德芙的牛奶巧克力,我最爱吃的那款。我能活着,全靠咱爸隔空送来的热量了……”
李赫把头埋在我的被子里,哭得更凶了,他哽咽着说:“这是他最爱干的事。”
一个月后,我才知道,公公是在与我同一天出事的。
12
那天上午11点09分,他突发脑梗,紧急送到医院时,已经停止了呼吸。
那边,公公刚刚去世,我这边就出事了。
婆婆二话不说,把李赫撵走了:“你爸这儿有我,你去照顾佟彤,千万不要让她知道你爸的事情。”
原来,公公在去往天堂的路上,真的曾经来“探望”过我,为我送来那带着希望与热量的巧克力……
可想而知,一个月后,当我回到北京,看到婆婆孤零零地等在小区门口,我有多崩溃,我有多心疼李赫,多么觉得对不起婆婆。
可婆婆抱着我,泪如雨下:“你受了这么大的伤,妈都不能去陪你。妈不敢去,怕天天在你面前哭天抹泪,给你添麻烦……”
最令我感动的,远不是这些。
13
受伤后,我有两个选择,要么通过考试进博物馆工作,要么在单位做理论研究,不再出考古现场。
我征求婆婆的意见时,我以为她一定是希望我能够坐办公室,备孕,早日让她含饴弄孙,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大的危险之后。
可是,婆婆说:“听你自己的,要是看到别人在现场,挖这挖那的你还是心痒痒,那就去。人就活这么一次,喜欢个啥事,别推给下辈子。”
她还说,就像她,就因为小儿麻痹走路不利索,所以,做梦都想跳舞,几乎每隔一段时间,就能梦到自己穿着小白裙、芭蕾舞鞋,轻盈起舞,“梦里头,我一点不瘸,小天鹅啥样,我就啥样……”
终于知道,李赫的胸襟来源何处。
我可以永远相信这个家,它有无限量供应的爱、理解,和支持。
14
如今的我,儿子9岁,女儿3岁。
李赫像当初给我爸妈演示的PPT那样,接管了照顾和教育他们的大部分责任。
也是在他的鼓励和鼓动下,我一边继续从事艰苦的考古工作,一边开始尝试写科幻小说。
他是在听我给两娃讲考古故事时,受到了启发,觉得我完全可以继续开发自己,以科学家的视角,以小说的方式,进行科普。
这部小说,我的两娃都有参与。
我每写一个章节,他们都是第一读者。
然后,会给我提出好多疑问,也会给出更多的奇思妙想。
所以,我郑重承诺两娃,若将来真的有幸将这个小说写成书,那一定也要署上他们俩的名字。
在我常常觉得自己没有给娃足够多的陪伴而备感愧疚时,李赫继续做我的定海神针:“二十四小时的陪伴不意味就是尽职尽责,重要的是陪伴的质量。当你在他们身边时,带给他们的视野,是天高海阔、博古通今的。”
这个男人,总是能够成功地为我松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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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了,我日常还有一件事坚持得很好。
那就是只要我在家,就会陪婆婆晚饭后一起去跳广场舞。
失去了公公,我们内心的疼痛其实一直崭新。
公公走后,我再也没有吃过巧克力,李赫不止一次在街上,看到像爸爸一样的身影,默默陪人家走了很远很远……
但,我们都努力开心地活着,珍惜眼前人。
比如怂恿做梦都在起舞的婆婆去跳舞。
尽管她摇摇晃晃的舞姿在人群里,是那样扎眼与不协调。
可是,在我和李赫眼里,那是世界上最舒展和快乐的舞蹈。
我们常常陪她跳着,笑着,就突然间热泪盈眶。
16
就在前几天,儿子拿回一个数学竞赛的奖状。
他说:“妈妈,我老师同学说,你和爸爸都是学霸,我大概率学习也不会差。”
我笑着表扬了他的努力和获奖,然后有感而发:“妈妈其实是在你爸的指引下,才用知识改变命运,上了自己不敢梦想的大学,从事了自己喜欢的工作。”
谁知,儿子听罢,随口说了一句:“这是爱改变命运啊。”
是啊,儿子说得很对。
爱,令李赫虽出身贫寒却始终向阳。
爱,让我不断突破上限,成长为更好的自己。
爱,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公婆和一对可人的儿女。
爱,生生不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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